作者：路遠

像天邊一抹潔白的云彩，一樹杏花孤零零地在山坡上燦然怒放，宣泄春的氣息。

春風起，帶著土腥味的浮塵如期而至，彌漫了城市，也彌漫了家鄉的小村莊。清明節這天，葉子依舊牽著媽媽的手向奶奶的墳頭走去。杏花雨的清明在葉子的心里蕩然無存，浮塵的春日走入了一年又一年的清明時節。

“孩子，還記得那片杏林嗎？”祭掃完奶奶的墳，媽媽輕輕地問。兒時的葉子，是在山坡上這片杏樹林里長大的。一到杏花盛開時，葉子與伙伴們一起來這里踏青賞花，嬉鬧聲蕩漾在雪白雪白的杏花林里……

葉子說：“媽媽，怎么不記得了？那么多的杏樹怎么只剩下一棵了？”媽媽沉默了許久，只說出了兩個字：“砍了。”

在媽媽的記憶里，這片山坡草兒青青，杏林成片，雪白的杏花是家鄉四季最美的圖畫。一年又一年，山坡上走來了一撥接一撥墾荒的人群，他們拉動手鋸、揮舞斧頭，還開著轟隆隆的推土機聲勢浩大地平田整地，一片片杏林被砍倒，山坡漸漸裸露出蒼涼的黃土色。

“這棵杏樹怎么不砍？”葉子問媽媽。有一年，村民們在葉子奶奶的墳頭前平整梯田，村長說：“老人的墳頭不能動，旁邊的那棵杏樹砍掉。”葉子的媽媽一聽這話，死活不干，狠命奪下了村民手中的斧頭，對著村長說：“人死了，樹活著，樹也是一條命，得守著這地里的魂。”

葉子的眼睛濕潤了，從地上撿起一瓣飄落的杏花，放在手心，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生命的靈光。葉子說：“媽媽，杏樹的命是你留住的，奶奶在這里不孤單。”

樹少了，草沒了，蔥綠的山坡變成了梯田，遠遠望去就像城市里的樓梯臺階，生硬、死板而又規則。從此，葉子每年清明節來這里，再也聽不到青草發芽的細柔聲，再也聞不到淡淡的花香。

“旱了，一年比一年旱，春天更旱。”媽媽說。十多年了，這片山坡上看不見羊群、看不見飛鳥，也沒了夏日的蟬鳴、冬天的積雪，只有初秋時分才能看到梯田里嫩綠土豆秧子。家鄉的旱情越來越嚴重，還遇上了五十年罕見的大旱，剛吐出嫩芽的土豆也死光了。

葉子上了大學，她慢慢地接觸到了“沙塵暴”、“生態惡化”這樣的詞眼。想起奶奶墳頭的那一樹杏花，葉子的心像天邊的荒原，希望能生長出成片的杏林，花海爛漫，飛霞流彩。

又一春的清明，葉子行動了，她找來了村長，苦口婆心地給他講保護生態的意義，期望著村里能再次植樹造林。村長納悶了：“樹砍錯了？你奶奶墳頭的杏樹不是還留著？”葉子堅定地說：“錯了，應把以前的杏林全恢復了，那樣生態會好起來。”村長哈哈一笑：“這片山坡附近藏著大煤田，幾年就開發哩！那棵杏樹也難留住。”說完揚長而去。

葉子無語，又一次走向奶奶的墳頭，跪在那棵開滿杏花的樹下，燃起香燭祭奠奶奶的亡靈。潔白的花瓣飄落在葉子的額頭，又隨春風飄向了遠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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